我的師兄徐有富
千帆師發現有富對這門課有特別強烈的興趣,幾年后便讓有富代他講授這門課,并且師生合作,對《校讎學略說》進行大幅度的擴充、改寫。經歷十個寒暑,終于完成煌煌四大冊的《校讎廣義》。
(本文首發于2023年3月9日《南方周末》)
責任編輯:劉小磊
1980年師生游覽棲霞山合影,左起:徐有富、張三夕、程千帆、莫礪鋒。
徐有富教授年滿八十了,他的弟子本擬在去年為他慶祝壽辰,因防疫而拖至今春。我被邀請到會講話,且獲悉徐門弟子所編的紀念文集已經印好。想來文集中定有多篇文章談到有富兄的學術研究與教學業績,而且一定談得相當全面、深透,我就干脆藏拙,從我與有富的相交談起。
我年輕時一度服膺貝多芬關于“扼住命運咽喉”的豪言,后來屢更世變,便轉而信服范縝關于命運的思考。一千五百年前,范縝與蕭子良曾在南京城里談論命運的話題。子良問范縝:“君不信因果,何得富貴貧賤?”范縝答曰:“人生如樹花同發,隨風而墮,自有拂簾幌墜于茵席之上,自有關籬墻落于糞溷之中。墜茵席者,殿下是也;落糞溷者,下官是也。貴賤雖復殊途,因果竟在何處?”蕭子良貴為帝胄,范縝則是孤寒之士,子良之言分明帶有以己身之富貴傲視對方之意。然在不信因果的范縝看來,兩人命運之差別盡出偶然。我也覺得我輩普通人確實像樹上隨風飄墮的花瓣,落到何處純屬偶然。且看先師程千帆先生與他的三個弟子的命運軌跡:1977年夏季,剛剛結束18年放牛生涯且被摘掉右派帽子的程先生奉命退休,成為武漢的街道居民。他棲身在東湖邊的一間破屋里,正為突然離世的夫人沈祖棻整理遺稿,心情凄苦。此時,(后來的)三個弟子中年齡最小的張三夕剛進武漢師院中文系讀本科,是一個意氣風發的翩翩少年。年齡最長的徐有富則在湖北陽新縣赤馬山銅礦的子弟學校教書,他大學畢業后被分配至此,眼看著返鄉進城俱屬無望,于是結婚生子,準備終老于斯。我本人則頂著“可以教育好的子女”的帽子在安徽泗縣汴河公社插隊務農,雖然高中畢業已經11年,卻始終被拒斥在大學校門之外,一心想著像楊惲那樣“長為農夫以沒世矣”。然而兩年之后,相隔千里的四片花瓣竟像林黛玉所說的隨風“飛到天盡頭”,而且飄落一處,四條命運軌跡便奇跡般地發生交集。先是1978年程先生被匡亞明校長聘到南京大學任教,并于次年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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